一枚印章,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文化密码
轻轻拿起这枚沉甸甸的鸡血石印章,指尖传来温润的凉意。印面朝上,四个朱文篆字静静地躺在那里,线条曲折盘绕,像是一扇通往另一个时空的窗。这方寸之物,真的只是权力的象征吗?我总觉得它更像是一个文化的容器,藏着我们尚未完全解读的密码。

小时候,祖父的书房里总有一股特别的墨香。他有个紫檀木盒子,里面装着几十枚印章。最常使用的是一枚青田石章,印钮雕成竹节形状,他说这寓意“虚心有节”。每次用完印,他都不急着收起,而是对着灯光仔细端详印迹,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。那时我不懂,为什么要在这些石头上花费如此心思。直到多年后,当我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前驻足,看到那些穿越千年而来的玺印时,才恍然明白——每一枚印章背后,都连着一整条文化的河流。
中国的印章史,几乎与文明史同步。早在殷商时期,印章就已出现,不过那时的印文多为图腾花纹。到了战国,印章开始承担凭信功能,各国文字不同,造就了风格迥异的玺印文字。你若有幸见到一方战国古玺,会发现那时的文字还带着甲骨文、金文的遗韵,布局奇崛,天真烂漫,像是刚刚学会奔跑的孩子,每一步都充满不可预测的美。
秦汉是印章史上的第一座高峰。秦始皇统一六国后,规定只有皇帝的印才能称“玺”,官吏和百姓的只能叫“印”或“章”。这一字之差,背后是森严的等级制度。而汉代印章更是达到了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,“缪篆”入印,笔画屈曲饱满,布局严谨又不失灵动,被后世尊为“印之宗法”。明清文人常说的“印宗秦汉”,追慕的正是这种大气磅礴的美学境界。
说到印章,就不能不提篆刻艺术。明代的文彭是个关键人物。这位文人画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,发现了灯光冻石可以刻印,从此石材取代了铜玉,文人不必再假工匠之手,可以自己操刀治印。这是革命性的转变——印章从单纯的实用品,一跃成为文人抒发性灵的艺术载体。文彭之后,何震、苏宣等人接踵而至,篆刻艺术的春天真正到来了。
我认识一位老篆刻家,今年已经八十有二。他刻印前有个习惯,一定要先静坐半小时,说是要“与石对话”。他说每块石头都有不同的性格,青田石清透,寿山石温润,昌化石绚烂,下刀时要顺着石头的纹理,就像交朋友要懂得对方的脾气。他给我看过一方他刻的闲章,印文是“心安即是归处”,边款上刻着一叶扁舟,在波涛中稳稳前行。他说这方印是为一位即将出国的学生刻的,“无论走到哪里,都要记得把心安顿好”。
这让我想起齐白石的一方闲章“寂寞之道”。这位大师晚年功成名就,却依然感到艺术探索的孤独。四个字,道尽了所有创作者内心最深处的共鸣。而傅山的“我是如来最小之弟”,又展现出何等狂放不羁的文人风骨。这些印章,就像是他们留给后世的心灵日记,比任何传记都更真实、更鲜活。
文人的书斋里,总少不了几方闲章。这些印章不用于公务,只钤盖在书画、藏书之上,是文人雅趣的集中体现。郑板桥的“二十年前旧板桥”,既有自嘲,又有坚守;金农的“淡澹生真趣”,道出了他的美学追求。每一方闲章都是一个故事,一种心境,是主人精神世界的微缩景观。
乾隆皇帝可能是历史上最热爱收藏印章的帝王。他在快雪时晴帖上盖了几十方鉴藏印,被后人戏称为“盖章狂魔”。这固然破坏了作品原有的留白,但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印章的魅力——连九五之尊都忍不住要用这种方式,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印记。
印章的材质本身也大有讲究。田黄石因“福(福建)寿(寿山)田(财富)黄(皇家色)”的吉祥寓意,被称为“石帝”;鸡血石那抹鲜艳的红色,象征着吉祥与兴旺;而青田石中的封门青,则以其清雅的淡青色备受文人青睐。这些石头历经亿万年地质变迁,最终在匠人手中获得新生,这本身就是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。
制作一方印章,是多重艺术的综合体现。篆法讲究字体的选择和设计,要符合“六书”规范;章法关注文字的布局,要疏密得当,顾盼生姿;刀法则体现在运刀的节奏和力度上,或冲或切,或轻或重,每一刀都是创作者心性的流露。好的印章,这三者缺一不可。
我曾见过一方特别的印章,它属于一位老华侨,印文是“月是故乡明”。老人说,他1949年离开大陆时,父亲把这方印塞进他的行囊。在异国他乡的几十年,每当思乡情切,他就会拿出这方印,在宣纸上轻轻钤下一个红色的印记。“看见这个印,就好像看见了故乡的月亮。”说这话时,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。这方小小的印章,承载的何止是一个名字,那是一整个回不去的故乡。
如今,亲笔签名取代了印章在日常生活中的功能,但印章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。它从实用走向审美,从凭信转向收藏,完成了功能的华丽转身。在当代艺术中,印章元素被重新解构运用,古老的符号在新的语境下焕发出别样生机。
这或许就是印章最迷人的地方——它像是一个文化的活化石,记录着历史的变迁,却又不断被赋予新的意义。每一道刻痕都是时间的印记,每一次钤印都是与历史的对话。当我们凝视一枚古老的印章时,我们不仅在欣赏一种艺术形式,更是在解读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,聆听穿越时空的精神回响。
那枚鸡血石印章依然静静地躺在手中,但感觉已经不同了。它不再只是一块刻着字的石头,而是一个承载着三千年文明的精神容器。那些曲折的笔画,是无数匠人的手泽;那抹鲜艳的朱红,是绵延不绝的文脉。我想起祖父当年摩挲印章时的专注神情,现在终于懂得,他触摸的不仅是石头,更是一个民族最深处的文化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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